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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音樂先聲,作者 | 丁茜雯,編輯 | 范志輝
距離2022年結束僅剩不到兩個多月,內地演出市場現狀仍可用上半年的四個字概括:朝不保夕。
在剛剛過去的國慶小長假,諸多Livehouse也是陷入無演出的蕭條境地。為盡可能開源,吸引客流,Livehouse們也是煞費苦心。比如廣東聲音共和Livehouse便成為限定羽毛球場館,從目前公開的演出日程來看,不出意外將是從10月初“打”到月末,或許還會成為其常規副業。
正宗的Livehouse還在艱難維持經營,反觀打著Livehouse旗號的酒吧、夜店,卻在假期遍地開花,收割著“酒水低消”。
僅在過去的小長假,被“詐騙”的網友便不計其數,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平臺上也不乏出現了避雷名單。“老油條”們自然是知道何為真假,但對于新手來說,這些坑踩得有點冤,卻也對Livehouse的觀感大打折扣,放話“看到Livehouse就避雷”。
這股“掛名之風”的興起,也無疑是在污名化本就在近兩年茍延殘喘的Livehouse市場,同樣也是在給線下演出市場“倒油”。
Livehouse的“污名化”
所謂的Livehouse,原是“Live Music House”的簡寫。
這一詞匯也最早出現于日本,指的是小型且具有專業高質音響等演出必需設備的室內演出場所,可容納百人至千人不等。最早的Livehouse文化,可以追溯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歐美、日本以及臺灣地區,且在不同的發展時期呈現出相應的地區特色。
在中國內地,這一文化形態起步相對較晚,從八十年代的北京馬克西姆餐廳,再到千禧年后育音堂、愚公移山、VOX等場地品牌出現,Livehouse文化逐漸成形,直至2014年以后在內地多達百家品牌。這其中,也出現了像MAO、疆進酒等這樣的連鎖品牌,開始走向規范化經營。
自2019年綜藝《樂隊的夏天》爆紅后,Livehouse文化也愈加走向大眾領域,開始被MZ世代所熱愛、發揚,也由此迎來了紅利期。哪怕是在去年疫情期間,也有不少新品牌開張,較之2019年以前,Livehouse市場也仍舊呈現出可觀的增長趨勢。根據大麥網發布的《2021年五一檔演出觀察》報告,2021年較之2019年,演出場次年復合增長率為23.1%,Livehouse觀演人群也上升了326%。
Livehouse也從小眾亞文化逐漸成為大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消費,甚至在疫情后,開始成為一種營銷手段,出現假Livehouse泛濫的情況。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酒吧、夜店這類以販賣酒水為主的夜場娛樂場所,自疫情以來頻頻打著“室內音樂節現場”的旗號,充斥著各種非專業的演出、唱跳舞臺及團購消費套餐。例如北京本地,在消費平臺輸入Livehouse搜索,出現在主頁前列的門店,均看不到任何演出相關票務信息,只有各類酒水套餐充斥其中。
另一種常見的,則是雖為餐飲品牌,卻也要硬帶Livehouse噱頭的串吧、餐吧等。比如北京一家名為“xx Livehouse烤焰家.音樂會現場”的門店,不僅有Livehouse中見不到的各類燒烤菜單,還出現了KTV包間。
甚至在短視頻平臺、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上,利用同城算法來投放營銷的假Livehouse也是鋪天蓋地,更是出現了所謂的如何打造熱門Livehouse的商業講師,無不例外都將Livehouse定位為酒吧的一種經營模式,內容也圍繞在如何刺激酒水消費、翻臺率等。
可以說,這些日漸興起的所謂Livehouse,本質上還是追逐Livehouse熱潮、以此為噱頭的傳統娛樂消費場所。盡管將以往的酒吧駐唱說法包裝為Livehouse演出,實則酒水與吃喝依舊為營收來源,主要特征還是有著大面積卡座、餐桌,觀演站區貧乏甚至沒有,裝修精致,且音樂只是氛圍烘托。
反觀真正的Livehouse,雖然也會有售賣酒水服務,但多為樂迷自主選擇消費助興,并無低消標準,場地最主要的作用還是提供演出服務。因而雖存在卡座,也均在后方或上方,環中心舞臺的大多數面積為觀演站區。最重要的是,Livehouse以售賣演出票為營生,非演出時段則大多不營業。
簡單來說,把音樂演出放在C位,盡情享受買票進場欣賞演出的商業運營模式則為真正的Livehouse,以翻唱駐場為主、將音樂演出淪為背景作用來為吃喝娛樂助興的,則為假Livehouse。更為直接的區分,便是賣門票的與賣酒飲的,兩者大不相同。
時至如今,Livehouse在疫情后更像是一個形容詞,No Live但卻能讓House在疫情時代找到Live下去的捷徑,其也成為了城市文化場景里的新符號。
真假Livehouse的生存危機
Livehouse的被污名化,也與當下整體大環境有關。
疫情時代帶給演出市場重創的同時,也令酒吧、餐飲行業同樣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根據今年8月舉辦的“第二屆中國酒吧創新論壇”公開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酒吧行業投資總量下降55%,全國娛樂整體下降60%。
可以說,疫情令這類線下娛樂行業消費大幅下降,帶有嚴重潮汐性的傳統經營模式不得不進行創新,而Livehouse這一新噱頭也就成了能夠吸引消費者的“帶貨”手段。
作為新的增量市場,Livehouse的紅火也令酒吧行業看到了潛在的消費力。畢竟,Livehouse雖在2019年后逐漸從小眾走到大眾,但卻并未像酒吧、餐吧等遍布全國,尤其是下沉用戶群體所在的四、五線及開外的城市。
對絕大多數消費者來說,Livehouse仍有著一層神秘的面紗。這也使得酒吧、夜店等娛樂場所,瞄準Livehouse這一新行的引流密碼,打造“Livehouse酒吧”的夜場模式來進行營銷。
真正的Livehouse品牌,在疫情之下也并不好過,核心盈利模式遭遇停擺。除了因疫情造成長期停業外,也會受不可控因素影響,造成演出恢復后又陷入取消、延期的無止境循環。
今年以來,全國各地Livehouse關門者無數,哪怕是在北上廣一線地區的也無能幸免。不摘牌,也成為了大多Livehouse的唯一目標。
因此,不少Livehouse也開始被迫開啟副業模式,拯救因演出寒冬下造成的經濟損失。像是聲音共和在兼顧演出的同時將場地改造成付費羽毛球場,太空間也賣起了檸檬茶,還有山丘也開啟小龍蝦和咖啡的外賣副業等等。這其中,也出現了酒球會這樣的老牌Livehouse在今年一度舍棄老本行,轉而從事餐飲業,開起了“酒球大飯店”。
實際上,Livehouse們也樂于在疫情后多元化拓展業務范圍。以往,文創產業的消費依托線下演出能夠產生不錯的效益,但比起夜場這類相對并不依賴演出的運營模式仍差些火候,也就成為了目前大多Livehouse喜聞樂見的第一選擇?!?022年中國Livehouse生存與發展調研》報告顯示,高達79%的Livehouse正在嘗試多元化運營,其中酒吧業務成為所有場地方的共同選擇,也是唯一滿分選項。
目前,像DDC黃昏黎明俱樂部在2020年因疫情閉店之后,于今年6月再度重啟,就加入了酒吧與餐吧、放映廳并存的復合運營模式,實質上無演出期間更像是電影餐吧。但在10月小長假期間也因放映電影遭遇查處,暫停營業。
這也意味著,Livehouse面對生存困境,其實也是在變相割舍一定的標簽。但需要注意的是,Livehouse之所以為Livehouse,是因為音樂演出始終是主體,是不能“忘本”的存在,并非如酒吧、夜店等一樣是基于生存打出的引流噱頭。如果任由Livehouse被污名化,長此以往模糊概念,也必定會影響音樂行業中某些亞文化的生存發展。
畢竟,在演出方面來看,Livehouse只是一個空間場所,承擔的是音樂文化傳播功能,諸如早期的搖滾潮,如今的嘻哈熱,皆曾被稱之為亞文化,廣為人知的階段里,也離不開Livehouse的蔭護,演出也是大多數音樂人的收入來源之一。
而當城市里提供亞文化生長的空間不斷被擠壓乃至消失,其實也是在阻礙多元文化生態的發展,讓新生音樂人的成長到受眾市場的養成失去土壤。正如在韓國的Livehouse,Hyper Pop這一亞文化音樂在疫情后近兩年成為新的流行趨勢,且不斷地因演出的報復性開演,向主流市場輸送了以Dasutt樂隊、ADOY為代表的不同類型的小眾獨立音樂人。
站在樂迷乃至消費者角度,因Livehouse成為濫用的標識,也可能會誤入酒吧、餐吧等消費陷阱,導致對真正的Livehouse產生抵觸心理,這對真正從事演出主業的Livehouse來說也并不討好。
說白了,Livehouse為原創音樂提供的擴圈傳播價值,是難以估量的。倘若Livehouse一個個離場而去,華語樂壇的部分音樂文化也許會止步于亞文化圈層,失去不少源頭活水。
結語
敏感的Livehouse從業者們,其實也早已發現問題。
早在今年2月,由近百家Livehouse主理人們自發組織的“2022首屆Livehouse行業論壇”上,便早已提到,Livehouse缺乏話語權和主動性,需要去打造復合型空間。也就是說,在原有的演出分成模式上,來充分利用空間創造營收,增加附加值空間。
但打著Livehouse旗號不行Livehouse本業的夜場、串吧等,卻也是始料未及的變因,一定程度上為Livehouse的拉新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不僅混淆視聽,還敗壞行業名聲。即便Livehouse為生存被迫開啟副本,但對于自己的招牌、演出行業,卻也是格外珍惜。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樂迷、Livehouse們會格外排斥Livehouse化的酒吧、串吧等。
總而言之,Livehouse的污名化,很有可能在夜場文化這類內容的混合下,不斷被壓榨到僅剩最后一滴熱度。而真正受傷害的,除了被坑的樂迷,這些仍在苦苦支撐的真Livehouse也難逃被有色眼鏡看待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