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來源于微信公眾號風聲OPINION(ID:ifengopinion),作者 | 佘宗明。
從國貨之光到眾矢之的有多遠?李寧的境遇給出了答案:只需要一次“翻車”。
連日來,因為新款服裝設計被指倭里倭氣,被“我拿你當國貨,你拿我當大佐?”之類的質疑聲覆沒。
最新消息是,李寧道歉了。10月19日發布官方聲明,就“秀款服飾設計與造型”爭議事件致歉,并解釋稱,這次“逐夢行”秀款產品的設計是從飛行員裝備中汲取靈感,其中飛行帽設計源于中國古代頭盔、戶外防護帽及棉帽。
“雖遲但到”的致歉,將的輿情應對姿態從“教大家做事”的倨傲、切換為向輿論低頭的謙抑。雖然并不能完全解除的困境,但這多少起到了些形象止損的效果。
當“怪”帽子遇上扣帽子
當下,隨著輿論批評的“對焦范圍”收窄到局域,企業聲譽爆雷的頻次卻增加了。從張小泉到椰樹到海天再到,相繼掉進輿論漩渦,表明了一點:輿論氣候的變化,總會反映在企業的體感溫度之中。
成為輿論矛頭所指后,很多人的評論向度都在沿著“冤不冤”展開。認為它冤和不冤的聲音都有很多,這其中,不少人將的輿論處境形容為反噬,認為“靠打民族牌出名,遲早要還。”
從收益與成本相對稱的角度講,國潮與國嘲是打民族牌式營銷的雙刃劍正反面,享到國潮的紅利,就可能嘗到國嘲的苦頭。從國潮淪為國嘲,確實有些“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的意味。
應看到,國潮興起是時下消費層面的顯性趨勢,它與這些年民眾的自信自豪心態交響,亦得益于中國制造的品質升級。野性消費風潮本質上與之同出一源,也可以在國族意識、民族認同處找到支撐點。
頂著“國貨之光”光環,精準踩中了國潮興起的風口,迎來了“第二春”。
李寧的成長史,本就是一部國潮涌動史。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一曲“亞洲雄風”讓中國進入到“亞運會時間”,帶著100多枚金牌和“體操王子”桂冠退役的借此東風,讓剛創立的服裝品牌以亞運會圣火傳遞指定服裝、國家隊領獎服贊助商身份進入國人視野,由此快速打響品牌知名度。到本世紀前十年,公司常年居于國內運動鞋服品牌的No.1位置。
但從2011年開始,李寧的營收逐漸下滑,2012年至2014年三年累計虧掉了近30億,被安踏反超并拉大差距。而阿迪、耐克等國外品牌的強勢,也令它承壓不淺。
接連虧損多年的李寧,自2015年后能扭虧為盈并擺脫掉隊之虞,與國潮紅利不無關系。2018年“中國”子品牌以“悟道”為主題亮相紐約時裝周,這是品牌轉型中嵌入國潮因素的標志性節點,正式拉開了的“國潮時代”序幕:在此之后,產品開始大量使用山水、水墨、印章等傳統元素,持續強化“新國貨”定位,通過凸顯“國潮”,成功打入年輕消費群體中,受到年輕世代的追捧。
2018年“中國”紐約時裝周秀場圖
即使在阿迪、耐克等國際運動品牌深陷危機的當口,可以把產地直接寫在標簽上,再將大量年輕人的好感度拉滿。
但正如一些人所言,基于對民族品牌的樸素好感而購買的人,大概率也是在愛國議題上高底線、零容忍的敏感型消費者,有著較低的容忍閾值,尤其是在涉日議題上,“既然在同外資品牌的競爭中習慣了將自己放到國貨的道德高地,那么就應該知道消費者的胃口,知道他們的情緒雷區。”
在享受到國潮紅利時,顯然在風險預判預防層面沒跟上趟——這也是為什么事后許多人建議它該有個“首席內容安全官”。
批評很正常,苛責本不必
當前輿論場中涌向的大量批評,話語底色是“民族情感”,邏輯是將商業行為跟民族大義綁定在一起。而這個品牌此前的人設,未嘗不是栽植在這層土壤中。
但就算是輿論反噬,它的盡頭也不該是“打倒”。善于打民族牌的,被民族情緒鑄成的箭頭對準,縱使有其概率,輿論也不該在“一報還一報”中尋求廉價爽感,而應載入更多理性和常識。
就目前看,遭遇的攻瑕索垢主要在于兩個方面:一是產品設計,二是危機公關。在這兩點上,大眾其實不乏低限度共識:的簾帽設計跟大眾審美不在一條線上;電商總經理馮曄內涵消費者“書讀少了”的回應有些傲慢。
爭議更多的是圍繞“媚日”指責與“文化滲透”揣測。部分網民將簾帽跟日軍略帽對照過后,立馬給出“倭風”結論,再將聯席CEO錢煒的日籍華人身份與之關聯,隨后思維順著陰謀論與內幕說的方向擴散。
很多反上綱上線者則對這類給的“怪”帽子扣帽子的做法不感冒,將其斥為過度敏感,還從的國內外市場營收占比、企業股權結構、利害關系等方面去論證,不會有意去冒犯國人的樸素情感。
如果說,李寧的簾帽設計突破了許多人心中的那道“邊界”,那批評聲或許也應遵循某些邊界:產品設計丑,我們可以從審美維度批它;危機公關差,我們可以從公關維度批它,但不應輕易“上高度”,將本來只是產品設計、市場運作層面的問題釘立在政治或道德的標靶上。
寒冬期的企業,需要社會系統性支持
官方回應中提到,引發爭議的秀款產品設計是從飛行員裝備中汲取靈感,結合機場大秀的背景,這在邏輯上是能夠自洽的。
有幾點事實也不必回避:從市場因素看,的主要市場是中國,海外營收在總營收盤子中占比僅1%左右;從股權結構看,公司的控股權完全掌握在家族手中,日籍聯席CEO錢煒持股比例僅為0.0094%,說是職業經理人,其實也是個高級打工人,他沒那么容易下“文化滲透”的大棋。
這次“翻車”,更多的是呈現了企業創新的風險溢出:以往要跟阿迪、耐克們競爭,大打國潮牌可以讓它獲得某種優勢,現在它在國內市場的頭號對手已變成安踏,“民族品牌”的形象優勢已逐漸失效,所以也在進行轉型。
這幾年,連續登陸2019年巴黎時裝周、紐約時裝周以及2020年的巴黎時裝周,定位開始轉向潮流時尚品。此次簾帽設計引發的爭議,暴露了轉身過程中風控不力后留下的“風險點”。
2020年巴黎時裝周秀場圖
說這些,不是說不能批評,只是想說,不必輕易扣上泛意識形態化的大帽子,們未必承受得起。這對應的命題其實也是:讓市場的歸市場,而不是輕易歸政治或歸道德討伐。
都知道,眼下企業的日子也不好過。寒冬期的企業,需要社會系統性支持作為宜商宜業的生態底座。社會系統性支持中,也包括營造良好的輿論環境——它理應是開放的、包容的、理性的,而非被過激情緒裹挾。要努力撐大企業的生存空間,而不是壓縮。
唯有對市場中的問題保留必要的“灰度容忍空間”,李寧們才能在危機應對的路上中“安踏”,企業們也會有更多的安全感,社會也會因此獲得更多向好的確定性。事實上,按照那些民族情感本位的邏輯,過度苛責“民族企業”,何嘗不是另一種“自己人傷害自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