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正積極尋求將生產從中國轉移到亞洲其他國家,包括印度和越南。
關于這個消息,市場普遍認為是鄭州富士康 11 月因疫情造成的 iPhone 減產刺激了蘋果公司。
鄭州富士康工廠有近 30 萬工人,蘋果的 iPhone Pro 系產品,一度有 85% 的出貨來自于這里。
那么這次影響有多大呢?
iPhone 14 Pro / 14 Pro Max 公開發售 10 周后,消費者下單所需等待收貨時間為 37 天。而在 iPhone 13 和 12 代時,這個時間分別僅為 15 天和 2 天。
如此漫長的等待時間,勢必會影響到 iPhone 的銷量。
比如,iPhone 的新品發布會在 9 月,發售后 10 周的時間節點是 11 月中旬,這是 iPhone 的一個銷售旺季。
因為在以圣誕節為主要節日的國家,很多人會把新款 iPhone 作為送給親友的圣誕禮物,長達 37 天的等待時間會讓很多人來不及準備,這些消費者極有可能會選擇其他電子產品做替代。
這樣的窘境,讓蘋果不得不開始關注 “ 集中風險 ”。
在過去,中國為蘋果提供了合適的工人、穩定的政策和巨大的本地市場,以至于蘋果的供應鏈出現了這樣一個狀況:
蘋果雖然在盡可能地分散自己的供應鏈保障供應鏈安全,但這些供應鏈公司,大部分都在中國,形成了地域集中。
就在今年 10 月份,蘋果公司公布了其主要供應商名單。蘋果公司 98% 的采購額均流向這 190 家供應商,包括用于全球產品的材料、制造和模組等直接支出。
在這 190 家企業中,有 91 家都是中國公司,占比 47.9%,而這些供應商有近 150 家在中國大陸設有工廠,且均參與蘋果相關業務,占總企業數的 79% 左右。
所以,我們可以認為,中國制造在蘋果供應鏈中占有極為重要的主導地位。
對于一個把巨量產品賣向全世界的公司來講,無論中國再好,地域如此集中的供應鏈,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風險,這已經跟中美博弈或是其他政治因素無關了。畢竟連小學生都知道: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而所有籃子,也不能全放在同一輛車上。
蘋果想要保持業務穩定,需要的不僅是供應鏈公司的分散,還需要供應鏈在地域上的分散。
所以,蘋果供應鏈部分遷出中國,是一件必然的事。
但,這又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實際上,這不是蘋果第一次面臨擺脫中國供應鏈的問題。
2011 年 2 月,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在硅谷和眾多科技行業大佬一起用餐,當蘋果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發言時,奧巴馬打斷了他,反問道:要付出何種代價,才能在美國生產 iPhone ? 為什么不能在 “ 家 ” 完成這些工作呢 ?
喬布斯當時直接了當地回絕了奧巴馬:“ 這些工作機會是回不來的。”
這個回答背后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美國的教育是相對分層的,要么是精英,要么受教育程度較差。這導致了具有一定知識水平,但愿意去工廠 “ 打螺絲 ” 的人群并不多,而這樣的工人中國卻有很多。
這不是知危編輯部臆想出來的,蘋果現任 CEO 庫克曾親口表達過這個意思,他 2015 年在接受美國 60minutes 采訪時對記者說:
“ 中國非常重視制造業。在我們的談話中,你和我會稱之為職業技能。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開始不再擁有那么多的職業技能。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美國的每一個工具和模具制造商都放在我們現在所在的房間里。而在中國,你必須有好幾個足球場才能放得下這些技術人員。”
人們經常陷入一個誤區,蘋果這樣的公司來中國建工廠是因為人力成本便宜,其實近些年中國的人力成本優勢已經不高了,蘋果這樣的公司看中的不是 “ 便宜的工人 ”,而是 “ 合適的工人 ”。
第二點,是供應鏈豐富度的問題。
美國因為過于追求行業高端和高毛利環節,近些年有些制造業空心化了。
而制造業空心化意味著即便蘋果強行把 iPhone 組裝工廠搬回美國,也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2019 年,紐約時報寫過這樣一篇文章,名字是“ 一顆小螺絲告訴你為什么 iPhone 不會在美國組裝 ”。
文章里提到蘋果開始在德克薩斯州奧斯汀生產 Mac 電腦時,他們在 “ 找到足夠多的螺絲釘 ” 這件事上遇到了問題,因為他們的美國供應商只有 20 名員工,每天最多生產 1000 顆這樣的螺絲。
由于這個原因,當時的新款測試沒辦法按時進行,是這個項目推遲了好幾個月的主要因素之一。
這篇文章的作者調侃到 “ 在中國,蘋果可以依賴那些短時間就能生產大量螺絲釘的工廠,而在美國得克薩斯州這個號稱什么都大的地方,他們發現螺絲釘工廠不夠大 ”
?。?“ 德克薩斯什么都大 ” 是美國一個喜聞樂見的地域梗,就像中國的 “ 天津人大餅卷一切 ” 一樣 )
所以,蘋果想要又快又好地做好自己的產品,需要一個供應鏈很豐富、完備的地方才能做到。
中國恰好就是,過往例子隨便一舉就是一大堆:
歌爾股份給 iPhone 提供了聲學模組;德賽電池和欣旺達提供了手機電池,歐菲光提供攝像頭模組,藍思科技和伯恩光學給蘋果提供玻璃蓋板,水晶光電提供 IRCF,金龍機電為 iPhone 提供線性馬達,安潔科技為 iPhone 提供屏幕觸控層功能件,環旭電子提供 WiFi 模組,立訊精密供應數據線,瑞聲科技供應音頻設備,舜宇光學生產鏡頭、立訊精密、瀛通通訊、東山精密等多家國內供應商提供無線充電線圈模組等等。( 有些現已被踢出果鏈 )
你可能會問,四處采買再回美國裝不行嗎?當然行,但這意味著運費、零件關稅、時間等成本的上升。
到這里,你會發現一個問題:由于蘋果需要組裝廠所在地供應鏈豐富、完備這個因素,蘋果的供應鏈天然的就會產生地域集中。
于是,當蘋果想將一部分產能遷出中國的時候,他要做的不僅是在某地開一個組裝廠,還要在當地復制出一個供應鏈體系。
而這,是地獄級難度的事情。
因為蘋果本身的生產制造不能停且要保持穩定供應,意味著中國供應商所占份額會相對保持在高位,新扶持的某地供應商所占份額會小,而這又會導致新供應商無法完成資本積累去擴大規模,擴大不了規模最后生產大頭還是要在中國。
簡單類比來說就是:你很難在一輛跑車高速行駛的時候,為它換一臺發動機。
不過,即便是地獄難度,蘋果還是堅持有所動作。
2017 年,蘋果與印度談判,索取了政府補貼,并且要求中國的富士康和緯創( 現已被立訊精密收購了 iPhone 工廠 )去印度建廠,準備在印度生產 iPhone,此后印度的蘋果供應商迅速增加到 9 家。印度政府的態度也很積極,莫迪政府在 2021 年推出了 21 萬億盧比( 1.7 萬億人民幣 )的電子制造業振興計劃。
2020 年,蘋果又在越南牽頭組建了 AirPods 和 MacBook 的生產線,正式開啟向東南亞轉移供應鏈的動作,他們還承諾只要是符合標準的越南工廠,都可以成為 “ 果鏈 ” 中的一員。
在蘋果的誘惑下,僅 2021 年一年,越南就增加了 23 家工廠,到目前為止,蘋果在越南的合作工廠達到了 31 家。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工廠,不少是歌爾股份、藍思科技、領益智造、立訊精密等中國老供應商跑去開的,這解決了前面提到的 “ 原始資本積累 ” 的問題。
按照蘋果的規劃,它將逐步的把果鏈企業轉移到,印度,越南這兩個地區,進而逐漸的減少對于中國的地域依賴,優化供應鏈的抗風險能力。
不過,越南和印度雖然都是還可以的選擇,但也各有各的明顯缺點。
比如,還記得我們前面提到的鄭州富士康一個廠就有 30萬人嗎?這對越南來講是個難題,越南的人口較少,只有 9000 多萬,年齡合適、受教育程度合適的可以去蘋果工作的人并不多。
印度,雖然人口眾多,并且人工費用較便宜( 中國制造業平均工資是印度的 6.8 倍 ),但人口的文化水平一般,根據經合組織的數據,印度 25-34 歲人群中初中至高中學歷水平的人口占比僅有 14%,所以能夠勝任蘋果工廠工作的人群也比較有限。
這些問題,加上兩地本土供應鏈豐富度成長需要一定時間積累,使得蘋果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供應鏈轉移。
如果一定要給這個時間設定一個期限。
搞不好要 10 年。
當年果鏈遷進中國到成了氣候,也差不多是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