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候機廳，沈奕辰坐在登機口附近，戴著頭顯，雙手握著手柄。落地窗外的停機坪上，飛機正在起落，發出無法忽視的轟鳴聲，道路上行李車和擺渡車，也正穿梭其中，周圍偶爾會有路過的行人，對他側目——但這些，都和沈奕辰無關，他正沉浸在VR產品所創造的另一個世界中。
沈奕辰是B站的UP主，主頁簽名寫著：我是小沈，一個經常整VR活的“VR”區UP主!內容方向就是VR的軟硬件體驗。一直以來，國內外只要有新的VR產品更新，他就會去試試。沈奕辰算是一個資深的VR玩家，他告訴《中國企業家》，希望有朝一日，頭顯能像筆記本電腦、手機一樣成為真正的工具，大家能戴著頭顯進入咖啡店，然后辦公、交流。
這是沈奕辰賽博朋克含量較高的理想，同樣，這也是大多數VR廠家期待卻又很難達成的目標。
9月27日，PICO面向國內市場正式發布了新一代VR一體機——PICO 4系列，PICO總裁周宏偉表示，將通過PICO 4正式開啟國內的VR大眾化之路，“也許PICO 4.就是很多用戶的第一臺VR。”兩周之后的10月12日，Meta召開了一年一度的Connect大會，并發布其下一代VR頭戴設備(headset)Quest Pro。并宣布VR應用已落地到了游戲、健身、協作等方面。
對此，周宏偉告訴《中國企業家》，大眾的概念是成為被廣泛的C端用戶所接受、喜愛，“我從事消費電子行業很長時間，我認為一款產品能夠銷售超過100萬，意味著它有一定的普及度了。”
但如果從廣泛意義上來講爆發，周宏偉認為，VR什么時候走進千家萬戶，變成大眾市場，還有比較長的路要走。“但從長期角度看，我們是堅信并且自始至終持續投入，無論從技術和產品、內容還是用戶教育上都需要投入，只有長期的投入才能有機會達成普及式的爆發。”
日前，工信部等五部門發布的《虛擬現實與行業應用融合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6年)》中提出，到2026年，我國虛擬現實產業總體規模(含相關硬件、軟件、應用等)超過3500億元，虛擬現實終端銷量超過2500萬臺，培育100家具有較強創新能力和行業影響力的骨干企業，打造10個具有區域影響力、引領虛擬現實生態發展的集聚區，建成10個產業公共服務平臺。
但同時，近期該行業的問題也不斷出現：Meta發布大裁員計劃，PICO 4年度計劃100萬的銷售目標承壓，這些問題讓本就不易的VR大眾化道路，看起來更加不明朗。2022年11月10日，《新浪科技》援引PICO內部人士消息稱，“想要在今年完成100萬頭顯的銷量目標，差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遠處的彩虹下充斥著渴望的美好，但對于企業或者個體來說，發現美好后，如何抵達才是后續的關鍵。
道阻且長：VR視頻分區還未建立
大學畢業后，沈奕辰沒有進入某家公司上班，而是成為了一名專做VR視頻的UP主，“我想試一下，一是現在能夠有收入，而且又確實挺有趣的。每天去鉆研這個東西，去看有什么好玩的，畢竟我才20歲。”
沈奕辰算是VR類產品的第一批種子用戶。
00后的沈奕辰，自上大學時體驗過VR設備后就被徹底的吸引，直到現在還能回想起第一次體驗后的感受。沈奕辰告訴《中國企業家》，“和2D的游戲相比，只要你體驗過，就能夠感受到VR游戲它給人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維度。”
沈奕辰的臥室里，有一面墻，墻上掛著滿滿的VR設備。這些設備包含了目前國內外早期或近期最先進的VR設備，“生產這些VR設備的廠商有的都倒閉了，但是當你看到這些產品時，就可以感受到現在設備的進步”。
另外，出于興趣，沈奕辰特意為《我的世界》VR版做了一個服務器，并成為國內某游戲社群的管理員。
但沈奕辰這樣的發燒友，只是個案。
B站作為國內二次元、宅文化的聚集地，社區氛圍和定位與VR相對匹配。但在B站，VR相關的視頻中，1300萬為最高播放量，是一條關于VR聊天游戲的視頻。而該視頻的UP主粉絲數為15萬。對比B站其他電子設備相關的視頻博主，不論是粉絲數和視頻播放量都遠高于這一數據。
另一位做VR內容的UP主在評論區和沈奕辰吐槽，因為目前B站還沒有專屬的VR分區，所以每次投稿都不知道自己該投科技、數碼、游戲中的哪一個。
雖是藍海，看起來有廣闊的前景和未來，但這樣的科普，如同在冰面上潑灑了油，每一步都艱難異常。
沈奕辰向《中國企業家》吐槽道：比如PICO 4所采用的最新技術中，有一項叫“Pancake透鏡”，但是和觀眾解釋起來就很有難度。但其他電子設備，如手機、個人電腦等，觀眾們往往對硬件配置“如數家珍”，新的硬件功能解讀起來也沒有那么難。
對于很多人來說，VR設備還只停留在“聽說過”的階段，真正購買和擁有的比例還很低。研究機構Omdia發布的研究報告《2021-2026年消費者VR頭顯和內容收入預測》，在Omdia研究的30個國家中，截止到2021年，VR頭顯普及率僅為每100個家庭中持有2.4臺頭顯，而這一比率在2026年可能上升為6.3臺。從比例上看，VR頭顯要實現“進入千家萬戶”還有很遠的距離。
沈奕辰表示：“VR頭顯作為一個新東西、新事物，大部分消費者都沒有用過。所以他們還很難上來就接受。”
不過沈奕辰覺得，近兩年大眾對VR頭顯的接受度在變高。他曾進行過一次“社死”挑戰，全程佩戴VR頭顯出行，不論是在大街上、地鐵里還是飯館中，都不摘下來。當時不論男女老少都紛紛關注，很多人也舉起手機拍照。但當他停下來和一些路人聊過后發現“原本認為大眾的接受度不會高，但采訪后發現大眾似乎并沒有沒有那么抗拒了”。
PICO進擊的破圈“三板斧”，但爆款依舊難覓
近期，總能不經意間看到PICO的廣告。打開社交媒體，開屏廣告便是PICO 4.短視頻平臺中，也總是出現戴著PICO頭顯做瑜伽的廣告，而線下更是如此，公交車站臺、電梯、高樓的墻上總能看到何同學等人頭戴PICO 4的廣告。
2021年6月，周宏偉接受采訪時提到，“將不再過多談論硬件，而是讓用戶成為VR消費的踐行者，探索國內VR用戶怎么能夠喜歡VR。”目前看來，PICO也正在嘗試。
去年8月30日，PICO發布全員信，證實PICO已被字節跳動收購。周宏偉告訴《中國企業家》：“PICO加入字節后，會更加堅定、長期地投入。”
有了字節支持，不論是人才還是投入，PICO力度空前。今年3月，據《晚點LatePost》報道，字節多位視頻領域的高管調入VR部門，而PICO團隊人數從去年9月200人上升到300人。周宏偉對《中國企業家》表示，目前PICO的團隊人數已超千人，其中開發人員占比超80%。
確實，有了底氣之后，PICO大動作頻頻。《中國企業家》統計了PICO被收購后的大事件，看到了PICO對于破圈的熱切期盼——營銷發力、海外拓展、產品體驗是PICO的三板斧。
營銷方面，從去年8月底被收購到今年上半年在持續發力。
2021年“雙11”，PICO邀請羅永浩、陳赫、胡海泉、張繼科等名人直播帶貨。12月31日，贊助浙江衛視的跨年晚會。今年2月1日，成為東方衛視春晚的特別支持產品，在春晚中打出“玩PICO迎新春”的口號。3月15日，成為《王牌對王牌》的指定產品，在節目中設置賈玲等明星用PICO運動的場景。近期的世界杯，更是請來了黃健翔打出了“上PICO看世界杯，球近了”的標語。
產品體驗方面，PICO也嘗多種方式，如線下體驗、發燒友線下交流活動等。2022年1月，在北京長楹天街PICO首家線下體驗店落地，隨后的5月到7月，深圳、南京、武漢、成都等城市的體驗店也逐個落地。另外，從今年下半年開始，PICO也在城市商圈鋪設體驗中心和舉辦快閃活動等。
內容方面，也在發力。今年4月到6月，每隔一個月，PICO就聯合一位藝人或歌手在PICO舉辦VR演唱會，如王晰、鄭鈞、A-SOUL、汪峰。6月也上線了《PICO視頻》集成了直播、電影、短視頻等多種不同形式的視頻資源，用戶可以在PICO視頻上觀看百部3D片源，觀看直播和抖音等。9月27日，PICO 4發布會上，PICO宣布《超燃一刻》《萊美搏擊》等50余款運動健身應用登陸PICO商店。今年10月28日，PICO和運動品牌超級猩猩聯合打造VR運動空間。
PICO也在努力降低VR視頻的創作門檻，并且積極鼓勵和培育相關內容的創作者。PICO在今年7月推出了混合錄制功能以及宣布VR創造激勵以及視頻合作伙伴計劃。PICO正試圖吸引用戶加入，產生更多的UGC內容，從而進一步擴大內容平臺的影響力。
PICO副總裁任利鋒告訴《中國企業家》：目前產能的升級很重要一部分來源于采集端能力的升級和門檻的降低。希望借助我們過去的積累，更好地激發和服務更多的創作者，促進他們加入進來。
但這些，似乎都不是破圈公式，PICO一直在等待一個成為爆款的契機。深圳市增強現實技術應用協會秘書長鐘建輝認為，現在VR的硬件本身已經比較成熟，在體驗感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最關鍵的是需要一款爆款的應用，來提升用戶的粘性。
不過對于XR行業來說，高投入可能并不意味著成功，而僅僅是個開始。“先行者”Meta的日子如今并不好過。據國信證券分析，截至2022年第一季度，Quest2的銷售量超過1000萬臺，市場份額占比超過90%。在C端超高的市場份額并沒有給Meta帶來豐厚的利潤。去年虛擬現實部門營收4.2億美元，而開支超過100億。
這樣的補貼，還能持續多久
價格是阻礙大眾嘗試的第一個門檻。
因為家里小，沈奕辰用PICO運動時，偶爾會打到手，“打到手是手痛，但打到手柄是心痛。”維深信息Wellsenn XR的《Pico 4 VR一體機拆解及BOM清單報告》顯示，根據市場價格調研和評估，在PICO 4的硬件成本中，手柄的成本為33.8美元，是PICO 4中“第三貴”的硬件。其中第一為主板模組，第二為屏幕模組。維深信息Wellsenn XR是VR/AR/MR產業垂直研究機構，分析數據多被如長江證券、天風證券等投資機構采納。
Wellsenn XR的拆機報告還顯示，PICO的128G版本稅后折合人民幣成本為2913元，而這款機器的官方售價為2499元。也就是說，PICO的每一款機器，單從硬件售價來看就補貼了超過400元。
PICO也從不缺席“雙11”和“618”活動，活動期間除了產品打折，還會附帶好評返現以及贈游戲大作等優惠。此外平時還有以舊換新、30天體驗可退換、180天打卡半價等活動。
低價格、多補貼、高規格，PICO在盡可能降低消費者的購買門檻。
這次的最新產品PICO 4在硬件方面無論是規格或者配置都足以稱得上是“行業領先”，無論是采用的Pancake方案還是后置電源的設計，使用體驗上都有了明顯進步。采用類似設計的Quest Pro售價則高達1500美元，是PICO的4倍。
這對于了解硬件性能的老玩家來說也具有強大的吸引力。沈奕辰表示，這次PICO 4在開箱時就讓他“很激動”，“這次的PICO 4是我拿到的第一臺采用Pancake方案的VR設備，開箱時我對它的清晰度就抱有很高的期待。”
Pancake方案通過折疊光路壓縮屏幕和鏡片的距離，從而將頭戴設備做的更薄。天風證券表示，Pancake或將成為未來消費級VR設備的主流范式，其中缺點之一就是高成本。
周宏偉對《中國企業家》表示，PICO采用的Pancake方案的設計和研發具有較大困難。“幾年前就有Demo，做一兩片也不是問題。但是批量生產就會對工藝有著更高要求，包括貼膜的精度、質量的管理、精度管控和一致性等方面都比傳統的光學方案有更高的要求。我們經過2年左右的探索，現階段雖然還是面臨著成本很高，但已基本解決了工藝問題，可以實現批量生產。”
Wellsenn XR拆機報告顯示，PICO 4一體機的硬件成本最高的三項為屏幕、Soc和Pancake模組。合計成本為184美元，占比超過52%。其中歌爾股份是PICO 4最大的硬件供應商，在產品中的價值占比超過19%。
周宏偉與歌爾股份的淵源頗深，曾任歌爾股份副總裁。PICO創業團隊的前身就來自周宏偉在青島負責的硬件研發團隊，該團隊從2012年就開始進行VR的研究和研發。
周宏偉的氣質也更接近產品經理和制造業從業者。不論是在這次PICO 4的發布會或是在最初的PICO 1發布會上，周宏偉都上身穿著襯衣或T恤，下身穿著牛仔褲，在技術問題上侃侃而談。單從風格上看，周宏偉與雷軍頗有相似之處。
兩個要把價格打下來，走大眾路線的人，卻要面對不同的境況：小米要做的是在大眾已經接受并且熟知的手機領域打開一個缺口。而PICO還肩負著開拓這一領域的責任。周宏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目前談競爭還太早，現在的VR市場不是你死我活的問題，而是你活我活。”
VR頭顯是一個還需要培育的市場，通過補貼走向大眾的路子，Meta已經證實不是長久之計。
等待燎原時刻
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拿著筆記，站在臺上的沈奕辰講，將自己和粉絲處收集到的問題，一股腦反饋給了PICO。問題大致可總結為三個，一是教練像紙片，希望能加入體積視頻這項技術，這樣他就能從不同角度看到教練;二是，希望增加多人聯機模式，這樣可以增加趣味性;三是，希望添加更多的內容，不論是功能還是項目。
PICO《超燃一刻》項目的負責人，在臺下拿著話筒，立刻回應了他：都在路上了，今年內都會陸續更新出來。而臺上直給建議的這一幕，發生在PICO組織的線下交流體驗活動中。
羅杰斯的創新擴散理論認為，新事物的采用要經歷四個階段，而早期的采用者將極大影響其他大眾的態度和購買的概率。對于PICO來說，一款小眾產品要想走向大眾，首先如何贏得像沈奕辰這樣的資深玩家是第一步，因為他們能夠帶來良好的口碑和更多的用戶。
對于目前的PICO來說，根據內容進行硬件改進，也是目前的一項重要工作。PICO相關負責人對《中國企業家》提到，曾邀請國內某節奏應用前十名的玩家參加了新硬件設備的現場測試，他們反饋手柄揮太快會丟失追蹤，PICO根據這一問題做出了改進。
隨著VR產品的不斷成熟和完善，VR硬件對用戶的吸引力在逐漸增強。
雙11期間，什么值得買平臺上VR類目成交量同比去年增長70%，討論熱度也同比增長超過200%。什么值得買數碼行業負責人張志遠告訴《中國企業家》，“以前只能在商場、游樂場體驗的VR，現在在家里的客廳就能體驗得到。大家居家時間多了，VR就像海外的游戲主機一樣，逐漸成了國人在客廳的娛樂產品。VR能娛樂，能減肥，甚至主流廠商也因此推出迎合消費者的激勵活動，比如PICO 3推出過運動打卡全額返購機款的活動，VR無疑是站在風口上的產品。”
不論是PICO還是Meta，他們對于VR的終極設想都是下一代計算平臺：在未來，VR不只是娛樂，可能是生活與辦公必要的設備。這次的Quest Pro具備的MR(混合現實)功能可以讓用戶在使用Mac電腦時，在空中同時顯示三個屏幕。根據國外科技博主Marques Brownlee所展示的效果，MR功能將虛擬畫面與現實畫面相融合，打破以往VR與現實完全割裂的限制。
對于這個還未體驗過的虛擬與現實交互的MR場景，沈奕辰在描繪時滿是激動和向往，“VR里同時可以放出3個屏幕，然后也能看到外面(現實世界)發生了什么，雖然我沒有真正體驗過這是什么感覺，但是我非常非常期待。”
周宏偉對《中國企業家》表示，這次PICO 4的MR功能也有這方面的考量：他認為VR具備MR功能肯定是未來的趨勢，“因為如果不實現與現實的融合，VR就只能在一個沉浸式的虛擬場景去被體驗，但如果能夠把虛擬的部分跟看到的真實世界做一些融合疊加的信息技術，會給視覺上提供更多額外信息和便利性。”
從這點看，PICO和VR的可能性，還有待進一步被開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