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嘉賓】
司向 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癥醫學科副教授、副主任醫師
薛玉梅 廣東省人民醫院心血管內科副主任、主任醫師
彭劼 南方醫科大學南方醫院感染內科及肝病中心副主任、疑難感染病中心主任、主任醫師
吳偉 廣東省名中醫、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大內科主任
李培武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直屬內科第二黨支部副書記、脾胃病科副主任、主任中醫師
龔四堂 廣州市婦女兒童醫療中心副書記、主任醫師
救治應對：部分陽康醫務人員已返崗 醫療資源較充足
問：目前醫院人手、藥物供應是否充足?如何評估感染高峰對醫療資源的沖擊?
彭劼：從南方醫院和南方醫院白云院區的數據來看，感染人數增加對我們有一定影響，但是是在可控范圍內。在做好防護的情況下，我們壓低了醫護人員感染的峰值，錯峰感染一部分陽康了已經順利返崗，一部分還沒受到感染，繼續加強防護。所以醫護人員力量是足夠的。
藥物儲備我們通過提前規劃，也是足夠的。門診給發熱病人可以開 3~5 天藥量，保障患者得到藥品的供應，但又不需要患者囤藥。
從數據來看，目前發熱門診高峰基本過去了，從之前每日 1300 多人就診到現在 600 多人，線上就診量也在下降。下一波高峰我們評估主要是有基礎疾病的老年人，感染后基礎病加重需要過來就診的，目前來看這部分患者并沒有短期內大規模增加，目前整體是可控的。
問：目前兒童發病有什么樣的特點，兒童感染怎么樣判斷是否有危重風險，什么情況需要送醫院治療?
龔四堂：從現在接診、收治的病人來看，并沒有孩子比成人重的情況。孩子感染后基本 5~7 天就恢復了。孩子感染后，還是要觀察孩子除了發燒，和平時有什么不同，如果和平時差異很大，要及時就診。具體來說：1. 發燒 38.5 攝氏度以上，大于 24 小時，馬上要到醫院。2. 孩子出現精神行為異常，比如比平時哭鬧厲害或者減少、煩躁、抽搐，要到醫院。3. 孩子呼吸氣促、臉色紫紺 , 要到醫院。4. 孩子皮膚蒼白、出現花斑紋，也要及時到醫院。5. 孩子平時飲食好，突然不吃、喂養困難、嘔吐、腹瀉。6. 小便量明顯減少、變黃，說明循環液體量不夠了。7. 有基礎疾病或者 2 個月以下的寶寶。以上情況都要及時到醫院去。
在門診高峰期，廣州市婦女兒童醫療中心人民中路、珠江新城、增城 3 個院區都派出了充足的醫生為小朋友服務。其中，9 月在增城新開院區，體量是原來 3 個院區總和的兩倍，這一次新冠患兒住院救治主要放在增城院區，容量是足夠的。廣大家長可以放心，我們有充足的醫療資源應對。
家庭護理：高危人群要保證營養 靜止狀態每分鐘呼吸超過 30 次要就醫
問：哪些人屬于重癥高危人群，家庭需要如何應對?
司向：容易轉為重癥的人群，一是年齡超過 70 歲，尤其是 80 歲以上的老人;二是沒有打疫苗的人群;三是有慢性基礎病的人群，例如高血壓、糖尿病、慢性腎功能不全、慢性肝病的人群;四是免疫功能低下人群，例如血液病患者，移植后患者，長期服用激素等免疫抑制劑的病人，都是高危人群。
這些患者在家里要 " 吃好喝好 "，我們發現有不少病人因在家里營養不良，出現脫水、低鉀低鈉等電解質紊亂問題而入院。
問：患者出現肺部炎癥有轉重風險，但暫時無法入院治療的，在家如何監護和應對?
司向：建議在等候入院期間，可以做一個動作——趴著睡，也就是清醒的俯臥位。它可改善肺部氣體交換，由于重力的作用，使得肺部的痰容易咳出，這也是入院后采用的基礎治療措施之一。等候期間，一旦用指脈氧(指夾式血氧儀)監測到血氧飽和度下降到 93% 以下，病人有呼吸比較急促、有呼吸困難的表現，要盡早入院。
問：形成白肺的原因是什么?奧密克戎是否會導致白肺?如何自我判斷是否存在肺炎?尤其家有老人的話，需要如何預警?
彭劼：" 白肺 " 實際上是影像學中的一個口語化表述。正常組織的肺組織中有很多肺泡，肺泡中填充了空氣，在 X 光和 CT 掃描下顯像是黑影。當肺部有炎癥、炎性滲出的時候，X 光線透不過去，顯像就變成了 " 白肺 "。但不是肺部有炎癥就是白肺。肺部超過 70%~80% 被炎癥細胞浸潤、有炎性滲出的時候，才是白肺，會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是比較重癥的情況。
白肺不是新冠感染后特有的。病毒感染、細菌感染在嚴重的情況下都會有白肺，包括流感病毒、腺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軍團菌等等病原體。白肺實際上也不是新冠的典型癥狀。新冠肺炎的典型癥狀是肺部毛玻璃樣改變。但當感染者合并基礎疾病如肺臟慢性基礎病，或者合并細菌感染，會導致肺部嚴重表現。
嚴重的呼吸窘迫綜合征，會有缺氧、胸悶、透不過氣，坐著都無法連續講話等明顯表現。一般市民好好的情況下，不需要到醫院做檢查看是否白肺。家里如果有指脈氧儀，測得血氧飽和度比較低了，或者平靜狀態下每分鐘呼吸超過 30 次、心跳 120 次以上，有心慌胸悶氣促表現，要到醫院看看肺功能情況。
老年人更能耐受低氧狀態，如果家里沒有指脈氧儀，可以從生活細節上觀察，包括是否講話吃力、費勁，容易瞌睡，食欲下降，和平時的活動度是否有明顯下降，假如有出現這些情況應該及時就醫。有基礎性疾病的老年人，如果平時基礎疾病穩定，是能渡過難關的。
問：老人應避免重癥的發生?
吳偉：老人要重點關注，因為他們多數有心血管疾病、慢阻肺、糖尿病或腎臟疾病等基礎病，還有一些是腫瘤病人，往往機體免疫功能低下，容易感染。
奧密克戎傳染性非常強，雖然毒性減弱，但大家不要掉以輕心。奧密克戎在上呼吸道停留，只是一個初步的感染，要侵犯到臟器，是要通過人體 ACE2 受體在細胞膜表面結合，穿透、侵入到細胞內，從而在里邊釋放毒素，使得細胞壞死。這種情況很容易引起暴發性心肌炎、循環衰竭。另外也會影響 ACE2 相關的降壓藥物作用，心衰、冠心病、高血壓等心血管病人，都可能會因此引起血壓不穩定。病人如果發高燒、出汗多，血容量低，血壓不穩，甚至可因低血壓導致休克、心臟驟停，是很危險的。
所以，有基礎病的老人感染后，原來吃什么藥還要維持基本的量，一定要管好自己的血壓、心率。家人要多關注他們，如果有胸悶、胸痛、氣急，要提高警惕。如果病情變化、癥狀加重了，一定要咨詢醫生，看看需不需要調整用藥劑量。
心臟保護：感染后一周癥狀仍無改善應就醫
問：新冠感染會對心臟造成什么損害嗎?什么原因會引起心肌炎?
薛玉梅：不僅新冠感染，重感冒等也可導致心肌炎。簡單概括的話，引起心肌炎可能有三方面原因，一是病毒感染，直接侵犯心肌;二是免疫損傷影響心肌;三是像新冠感染后，可能觸發機體一系列免疫反應，炎癥細胞被觸發而大量釋放細胞因子，我們稱其 " 細胞因子風暴 "，可對身體各個臟器產生損傷，心肌是容易受損的一個環節。當心肌被損傷時，加上機體得不到好好休息，就可能發展成心肌炎。
從目前發表的數據看，感染奧密克戎毒株后，心肌炎確診比例為 2 ‰ ~3 ‰，還是比較低的，不要過度恐慌。當然，在感染者基數較大時，心肌損傷問題應當得到重視。
問：新冠感染誘發的心肌炎會有什么表現?
薛玉梅：新冠感染誘發心肌炎的表現主要有兩方面：一是心律失常，包括了心跳過快、心跳過慢或者心跳不齊，嚴重時甚至可引發室顫，導致猝死;二是心力衰竭、心功能不好。心肌炎發生時，患者可出現心衰表現，比如胸悶、氣短、水腫，甚至惡心嘔吐，嚴重時因為心臟完全不能泵血而導致心源性休克、猝死。也就是說，心肌炎癥狀表現是可輕可重的，輕微時可能僅覺得心跳有點快，比平時容易累，胸悶、胸痛、咳嗽比平時重一點，但如果嚴重起來是可導致生命危險的。
問：疫情流行期間，是否陽了后出現胸悶、心跳加快、氣促、氣喘吁吁等，就要警惕是心肌炎?
薛玉梅：提高警惕性是好事，但不要過分焦慮。新冠感染后，很多原因可導致心跳加快、氣促等，比如發熱，體溫每升高 1 攝氏度，心率就會每分鐘增加 10 次左右;機體出現咽痛、全身肌肉酸痛等各種不適反應時，心率也會加快;還有身體處于虛弱狀態時，也會伴隨心率加快。
有三種情況建議切實注意：一是本身有心臟基礎疾病比如冠心病、心衰等，如果新冠感染后心跳加快、胸悶、胸痛、氣促等加重，不一定是心肌炎，但可能原有心臟病加重，要盡快就醫;二是發生了缺氧，導致了心率加快，要急診就醫;三是上述談到的新冠感染誘發心肌炎的兩大表現。
一般新冠病毒感染后一周左右，癥狀可逐步緩解，身體情況越來越轉好，但如果這一階段患者的胸悶、胸痛、心慌等癥狀無改善，反而加重，應引起重視，盡快就醫。
藥物使用：使用 Paxlovid 一定要遵循專業指導
問：西藥退燒藥有沒有哪些副作用?
李培武：發燒是人體的免疫反應，可以激發人體的一些抵抗力。所以對于體質好的人群，如果是輕度中度的發燒，不需要口服退燒藥。如果體溫超過 38.5 攝氏度，尤其是老人、小孩等體虛之人，還是要考慮退燒。常用的退燒藥成分最主要就兩種：對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兩種成分作用都很顯著，但是也有副作用。
對乙酰氨基酚最顯著的副作用是肝毒性，不能用于蠶豆病(G6PD 缺乏癥)的人群;腎功能不全、有活動性消化性潰瘍、阿司匹林過敏人群要謹慎使用。謹慎使用就是要把握好用藥的指征，不要一超過 37.3 攝氏度就隨便用。對妊娠期婦女對乙酰氨基酚是比較安全的，可以在?？漆t師的指導下應用。
布洛芬對肝的影響比較小的，但是在腎功能不全、活動性消化性潰瘍、阿司匹林過敏以及妊娠期婦女，是不能用的。
此外還要注意，吃了藥之后我們要多喝水、多休息。這些退燒藥往往的話都要間隔一定的時間，一般都是要 6 個小時才能吃，不要一兩個小時沒退燒就加量或者疊加用，否則容易造成肝腎損害。
問：有些市民自行購買了輝瑞新藥 Paxlovid，對于該藥的使用有哪些注意事項?
司向：Paxlovid 適用于具有進展為重型高風險因素的人群，應在發病或者出現癥狀的 5 天之內使用。如果已經購買了 Paxlovid，檢測出抗原陽性后，應盡早使用。
但是，因為 Paxlovid 是處方藥，使用前一定要咨詢并遵循醫療機構和專業的醫師和臨床藥師的指導，了解該藥物對個體肝腎功能的影響以及患者是否在使用其他藥物，例如是否使用降脂藥物等。
科學康復：" 陽康 " 后也要 " 坐月子 " 康復后別急著運動
問：中醫藥在治療和預防重癥方面發揮的作用，以及治療方法。
吳偉：中醫治病就是調和陰陽。在嶺南地區，我們主要是用清熱、解毒、化濕等一些中藥。這類中藥喝下去不是馬上殺死病毒，而是把人體過亢過激的免疫反應壓下去。比如鼻咽、咽喉有很多病毒，通過喝預防涼茶，可以把癥狀控制在上呼吸道，而不進入到肺，乃至于不侵犯心肌和其他臟器。
中醫藥的參與可以使新冠病毒感染后避免普通型、輕型轉為重型。另外，一旦轉為重型、危重型，中醫藥也可以參與治療。中醫在對新冠疫情也好，在對其他疾病的防控也好，預防起主導作用，重大的疾病中西醫結合協同作用，在疾病的康復階段起核心作用。
問：感染新冠后乏力、容易氣喘吁吁，有的人急于運動恢復體力，是否不科學?何時才適宜進行康復性運動?
薛玉梅：新冠感染期間，一定要多休息少活動，注意膳食均衡，如果不想吃、不吃東西，機體抵抗力持續下降可導致病情惡化，心臟也容易遭受攻擊。此外，感染期犯困的情況很正常，建議多睡覺多休息。
康復性運動，不能過早、不能過急、不能過量。新冠奧密克戎感染后心肌炎確診比例為 2 ‰ ~3 ‰，但感染對心肌有損傷的情況可能會高一點，機體獲得休息后，這個心肌損傷也得到逐步恢復，不會留下后遺癥。
感染新冠后多久可以運動，目前沒有標準，從國際上的數據來看，感染 3 周后如果自覺身體不錯，各方面無不適表現，逐步地、溫和地恢復運動是可以的。當然去跑馬拉松、去踢球、打籃球等還是不可以，建議中等量運動，比如慢跑等，強度建議是一邊做運動一邊能講話的程度。如果是專業運動員，或者是感染康復后需要進行高強度大運動量的運動，建議到心臟康復科做一個評估，醫生可開出運動處方。
問：出現口干、味覺消失，中醫如何調理?
李培武：中醫的理論認為 " 熱灼津液 "，有些人出現口干、味覺消失，吃什么東西都不香，好像都沒什么味。我們講除了 " 熱邪傷陰 " 之外，與濕濁、痰濁有關系，蘆根、瓜蔞仁、瓜蔞皮、毛冬青，這些都是可助化痰、化濕。
問：一些陽康后患者核酸轉陰之后又復陽、發燒了，是怎么一回事，中醫調養要注意什么?
吳偉：復陽和病人個體免疫功能低下有關。一個可能是病毒在上呼吸道癥狀一過性好轉，由于抵抗力下降，病毒進一步入肺。還有一種可能是，人體鼻咽、咽喉有各種病毒細菌，也隨著呼吸進到下呼吸道，藏在支氣管、肺泡里的細菌、病毒混合感染引起免疫反應，從而發燒，咳出來的痰或者支氣管鏡檢查取的痰液檢測又出現陽性了。
這種復陽的病人必須就診，血液檢查看白細胞，拍胸片、CT 檢查，如果出現肺部陰影，出現肺炎了，就建議住院治療。
患兒照護：觀察孩子有無異常表現 保證營養供給
問：嬰幼兒感染新冠病毒，家長在護理時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龔四堂：首先是要注意小孩是不是有一些異于平時的特殊反應，比如不哭不鬧、胃口不好、精神比較萎靡等，如果有就要特別重視。第二是根據孩子的不同年齡段配合做好營養補給。6 個月以下的小孩主要以母乳或配方奶喂養。即使母親感染了新冠，只要戴好口罩、做好手衛生都是可以繼續進行母乳喂養的。如果大一些，和成人的飲食差不多了，在感染后只需要堅持平時的飲食即可，無需特殊處理。第三是家長在家庭環境中戴好口罩、勤洗手，保護好自己和家人。第四是要做好孩子的清潔衛生，不能說小孩感染以后小孩就不做清潔。但在洗澡時要把家里調節成適宜的溫度，做好相應的保暖措施。最后一點，在天氣較好的時候，可以帶孩子到人流不多的地方曬曬太陽。
問：對于一直有癥狀不減退的孩子應該如何護理?
龔四堂：如果孩子剛開始發燒、溫度不到 38.5 ℃，不必立刻給孩子吃退燒藥?？梢越o孩子洗熱水澡進行物理降溫：拿桶裝滿熱水，溫度以家長拿手試水溫感到熱但是不燙手為宜，讓孩子脫光衣服后放進水里泡 5~15 分鐘的熱水澡，泡完后用毛巾將孩子擦干，并且讓孩子處于比較溫暖的室溫中，通常來說這類方式對孩子來說是非常有效的。如果家里沒有桶，可以用熱水擦拭身子。
需要提醒的是，千萬不可以用冷水敷額頭或酒精擦浴，因為冷水會使毛細血管收縮，不利于散熱，并且酒精對小孩的皮膚有一定的傷害。
另外，要觀察小孩的精神反應和呼吸情況。如果孩子突然暴躁或哭鬧得很厲害，比平時呼吸更加急促，或者是出現了紫紺，都要引起重視。另外要觀察是否嘔吐、腹瀉等，也有部分孩子會出現發熱驚厥、抽搐等，出現這些情況時就是要及時去醫院就醫。
要特別注意的是，如果是 2 個月以下的孩子，或者本來有基礎病，比如腎臟病、血液病、克羅恩病或是做過化療的孩子，建議一旦確診感染的時候就要到醫院去就診，經過專業的醫療評估后確保能居家照護后再回家。
二次感染：感染后獲得的抗體對同一毒株有較好保護作用
問：之前提到感染新冠痊愈后身體會產生抗體，這種抗體是只對單一毒株有效還是會對大多數毒株有效?重復感染新冠的概率大不大?有沒有多次感染的病例?
司向：目前國內流行的毒株主要是 BA.5.2 和 BF.7.它們都是 BA.5 的分支，感染后獲得的抗體可在體內持續三個月到六個月，對同一毒株或類似毒株也有較好的保護作用。當然，現在國內出現了 BQ.1.1 和 XBB 等具有更強的免疫逃逸能力的變異株，導致防護窗口期縮短，重復感染的風險有所提高。但是，目前還沒有在國內遇到反復感染的情況，在國外有反復感染的情況。
每個人都是健康的第一責任人，落在每個人的頭上，要么是 0.要么 100%，所以一定要做好防護，做好自己健康的守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