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成員 孫明春
根據天弘基金披露的數據，余額寶上線一周年后，其資產規模增速和收益率都出現了明顯下滑。從網絡經濟學的視角來分析，余額寶的迅速成長不僅得益于“超額收益”，更得益于阿里巴巴的電商網絡以及構建其上的“支付寶”網絡所創造的巨大“網絡效應”。傳統金融機構或眾多后起的“寶寶”們估計很難撼動余額寶的地位。對余額寶的真正威脅可能來自于具有類似網絡效應的其他網絡平臺，如基于微信支付上的“理財通”等。這些網絡平臺已經具有相當大的客戶規模，也擁有相當完備的電商生態系統，完全有可能借助網絡效應與余額寶一爭高下。
余額寶的成功：水到渠成
余額寶等互聯網金融產品是互聯網企業依托其所培育的互聯網商務網絡、對其客戶所提供的一種自然的附加服務。任何一個網絡參與者從網絡中可能獲得的效用(utility)與網絡的規模(即網絡參與者的數量)存在明顯的相關性。每一個新增的用戶，都給所有現存的用戶增加了潛在的聯系對象。根據商業模式的不同或分析角度的不同，網絡(包括互聯網)可以分為單邊網絡(one-sided network)和兩邊網絡(two-sided network)。
就余額寶而言，它源自阿里巴巴最初的電商網絡平臺(淘寶、天貓、聚劃算等)。淘寶和天貓可以被視為兩邊網絡，這些網絡里的網店越多，其所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就越豐富，因此就能吸引越多的消費者成為這個網絡平臺的網購用戶；而越多的網購用戶群自然會吸引更多的商家來平臺上開店。顯然，這些電商平臺的兩邊參與主體之間形成了雙向的正反饋回路。
電子商務的發展需要便捷安全的網絡支付工具來支持。支付寶大大便利了網絡電商交易，提升了客戶體驗，有效增加了客戶對阿里巴巴的各個電商網絡平臺的忠誠度，并吸引了大量潛在客戶加入阿里巴巴的電商網絡。而這反過來又大大促進了支付寶業務的發展，使得支付寶迅速成為中國最大的第三方支付系統。
除了“跨邊網絡效應”之外，在支付寶網絡中還形成了一種正向的“組內網絡效應”(within-group network effect)，幫助支付寶擴大了網絡規模，進一步放大了阿里巴巴電商與支付網絡的整體網絡效應。即便是那些不準備在阿里巴巴的電商網絡購物的消費者，也可以開立支付寶賬戶，專門享受支付寶的便捷支付功能，因此，支付寶的應用超出了電商網絡的限制，成為了可以自發生長的全國性電子支付網絡。越多人使用的支付系統通用性越強，越容易吸引新的用戶加入。
然而，相比信用卡先透支后還款的模式，暫時閑置在支付寶中的預存資金無法享受銀行的活期利息，這無疑會限制更多的資金流進支付寶中。2013年6月，阿里巴巴與天弘基金合作推出了余額寶，通過投資貨幣市場基金，使這些閑置的資金可以賺取高于活期存款甚至一年期定期存款的利息，而且存取方便。這不僅彌補了支付寶原本利率損失的缺陷，也為阿里巴巴網絡平臺的各類參與者(包括商戶與消費者)提供了一種高效、便捷的理財服務。
由于阿里巴巴的電商平臺和支付寶網絡已經積累了巨大的客戶基礎和巨額的存量資金，因此余額寶接入之后，它的成功幾乎是一蹴而就。在短短1年時間，余額寶的資金規模便達到5，742億元，占同期貨幣基金市場規模的35%，基金市場的11%，相當于傳統銀行理財產品規模的近6%。在規模上遙遙領先于其他貨幣基金，獨占鰲頭(見圖1)。
阿里巴巴的電商網絡、支付寶網絡以及余額寶，就像三個相互聯動的大齒輪，在巨大的網絡效應下相互加速，使得阿里巴巴這個生態系統迅猛發展。隨著阿里巴巴不斷通過收購與兼并將其電商與支付網絡擴大為更為完備的電商生態系統，其“網絡效應”的威力會愈益明顯。這不但會鎖定原有的網絡用戶，還把更多的新用戶囊括進這一生態系統，進一步放大網絡效應，形成正反饋。從這個角度來分析，即便余額寶所提供的“超額收益”有所減弱，用戶們也很難割舍對它的依賴。
余額寶面臨的競爭與挑戰
根據新浪基金網的統計，騰訊、網易、百度、蘇寧以及很多銀行及公募基金公司紛紛效仿余額寶，推出了各類高收益的“寶寶”們(即網上理財產品)，其中很多產品的收益率明顯高出余額寶。與此同時，隨著影子銀行系統所產生的貸款期限錯配問題得到逐步改善，銀行間的短期同業拆借利率今年來呈現出下降趨勢，銀行間同業存款利率和金融機構定期存款之間的利差逐步縮小。因此，投資于貨幣市場基金的余額寶也出現了收益率不斷下行的現象。到2014年6月30日，余額寶7天年化收益率已從最高點6.695%跌至4.724%。
面對上述挑戰，余額寶的規模增速雖然明顯放緩，但依然保持了絕對額的增長，其行業龍頭的地位并未被撼動。其他各類“寶寶”的規模與余額寶都不是一個數量級。雖然資金有追逐高利率的本性，但由于余額寶中的大量資金還具有為電商活動提供資金支持的支付功能，這些資金犧牲一些收益來維持其支付寶賬戶的流動性是值得的。
相比之下，一些傳統金融機構(如銀行和貨幣基金)推出的“寶寶”只是將傳統的基金產品搬到網上售賣，只具有理財功能，而無法形成網絡效應。這些客戶必定是對利率高度敏感的，也是最缺乏忠誠度和粘性的。
當然，有兩個銀行類“寶寶”可能是例外。一個是興業銀行的掌柜錢包，它所提供的利率一直穩定地高于余額寶與其他競爭者，但這種高收益的模式能否持續確實值得思考。另一個例外是工商銀行推出的工銀貨幣基金，與“現金快線”和“好買儲蓄罐”對接。它的規模高達870億人民幣。工行寶寶的成功是因為它同工行的信用卡業務建立了關聯，使得存放在工行寶寶中的資金可以自動用于信用卡還款。而工行信用卡業務長期積累的龐大客戶資源為其成功奠定了基礎。
還有一些網絡平臺(如百度、網易等)或通訊平臺(如聯通、電信等)推出的“寶寶”們雖然也同一些網絡平臺連接，卻無法享受到這些平臺的網絡效應。因此，雖然這些網絡平臺為“寶寶”們的銷售提供了便利的營銷渠道、帶來了更多的瀏覽量和點擊率，但如果不能形成網絡效應的正反饋回路，它們將很難復制余額寶的成功。
我們認為，對余額寶的真正挑戰可能來自于一些具有相似網絡效應的互聯網企業。例如騰訊的微信平臺以及微信-京東(29.25, 0.13, 0.45%)的聯合平臺。
截至2014年3月，微信及WeChat的合并月活躍賬戶數接近4億。作為即時通信工具，微信幾乎形影不離地緊貼用戶，所形成的用戶規模和培養的使用習慣是其巨大優勢。而微信支付會迅速把單邊的社交/自媒體網絡轉變成一個兩邊的電商網絡。不僅如此，微信用戶群之間的組內網絡效應更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作為一個兩邊電商平臺，微信具有巨大的潛力。
微信支付不需要預存資金，可以直接從信用卡和借記卡支出。微信也效仿余額寶推出了微信錢包，以收集沉淀資金，使用戶之間進行現金互動(如發送微信紅包)。不僅如此，騰訊在與京東合作中，還保留了京東貨到付款的支付方式，令網購用戶感覺更加可靠。基于這個電商網絡和微信支付，騰訊可以輕松地將更多的金融服務(如推銷理財產品)附加到微信平臺中。
發揮自身信用卡網絡優勢的工銀寶寶(現金快線和好買儲蓄罐)也表現出極強的競爭力。這說明了傳統金融機構一旦植入了真正的“互聯網基因”、形成“網絡效應”，也有能力在互聯網金融占有一席之地。遺憾的是，由于一些制度上的原因，大多數傳統金融機構創新的積極性仍顯不足，還未在互聯網金融的大浪中找到適合自身發展的商業模式。
余額寶的未來
雖然“網絡效應”幫助余額寶發展到今天，但面對上述挑戰，余額寶的未來也不是高枕無憂的。要想打破增長的瓶頸、把規模提升一個新的臺階，余額寶必須借助于支付寶交易量的進一步提升，而后者則要依托阿里巴巴電商生態網絡的進一步擴張。
根據新聞報道，阿里巴巴的電商生態系統正在利用平臺現存的巨大用戶資源，把交通運輸、文化產業、在線旅游、醫藥服務、海外進口直銷等多層次的產品和服務提供商加入網絡(見表1)。更多元化的服務會吸引更多類型、更大數量的用戶參與，形成更為強大的網絡效應，鞏固和擴大阿里巴巴的電商生態系統。而電商網絡的擴大會將更多的消費與商業交易轉移到線上，進一步增加支付寶的交易量，提升沉淀于支付寶的資金余額，從而創造更多的理財需求，為余額寶的規模提升創造條件。
另外，余額寶也可以在未來推出滿足不同投資者需求的多樣化的理財產品來突破增長的瓶頸。同時，中國的財富管理市場也具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如果余額寶能抓住這一難得的歷史機遇，充分利用其龐大的客戶資源和巨大的網絡效應，它完全有可能拓展成為中國主流的理財產品和理財渠道。
(作者孫明春系上海博道投資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本文由孫明春與香港大和資本市場宏觀經濟助理研究員唐俊杰合作完成，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與所屬機構無關。因版面有限，本文有刪節，原文請參見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網站www.cf40.org.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