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江蘇省南通市崇川區法院一審判處陸建華等8名被告人八年至十二年零六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作者：劉亞
原標題：7億天貓積分背后的詐騙案
被告人利用6家店鋪，冒充10萬多個天貓商城會員，虛假刷單14億元獲取7億多積分，騙取天貓公司671萬余元
在天貓電商交易平臺（以下稱天貓）購物的“剁手黨”都知道，每完成一單交易就可以獲得一定數額的積分。在之后的購物中，消費者不僅能夠以100積分等于1元來抵扣現金，還可以使用積分參與天貓的搖獎活動，可謂一舉多得。但沒想到的是，就是這個頗受買家青睞的規則讓犯罪分子鉆了空子，成為他們大肆摟錢的“搖錢樹”。
2015年10月，天貓店主陸建華、顏康等人預謀通過積分套現的方式實施詐騙。他們首先利用6家網店，制造根本不存在發貨、物流、收貨的虛假網絡商品交易，然后通過虛假交易換取了真實的積分，最后利用積分套現，把錢放進了自己的腰包。通過這簡單的“三步走”，陸建華等人在短短的幾十天內，制造了14億多元的交易量，獲取7億多天貓積分，騙取天貓公司671萬余元。
發財“歪路”漸漸清晰
陸建華生于1993年，生活在江蘇南通，因為腦子活，他在天貓上經營的幾家店鋪都有不錯的業績。一年幾十萬元的收入、手下雇用著不少員工，讓陸建華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這并沒有讓陸建華感到滿足。他總在苦苦思索能夠來錢更快的發財之路，卻始終不得其法。
2015年，一個偶然機會，陸建華和朋友發現了網店規則漏洞。幾番研究下來，一條賺大錢的“歪路”，漸漸在他們面前清晰起來。
2015年11月初，陸建華的朋友許文琪發現，有人使用沒有購物記錄的淘寶賬號進行了積分抵款購物，這讓靠販賣淘寶賬號起家的許文琪大感興趣，于是便找來陸建華、朱大軍、潘之明等人共謀。在仔細研究了天貓商城積分活動的游戲規則后，他們盯上了“生日特權機制”。
所謂的“生日特權機制”，就是消費者在天貓會員權益頻道登記生日日期后，可在其生日月（生日前29日及生日當天）領取生日雙倍積分卡。隨后，消費者可在生日周（生日前6日及生日當天）內購物時使用該卡，獲得雙倍積分，贈送積分以5000分為上限。贈送積分會在用戶確認收貨后，打進用戶的賬號里。用戶在店家那里購買商品并使用積分后，天貓會將相應的資金付給店家。簡而言之，天貓商城贈送的5000積分，最多可以為消費者省下50元的開銷，也可以為店家增加50元的收入。
陸建華等人很快熟悉了游戲規則。當時正值“雙十一”前后，網絡交易量猛增，正是一個薅“天貓”羊毛的絕佳時機。而一向膽大的陸建華明白，一次50元的生意其實是個小買賣，最大的收益點在于低成本，缺點則是人工成本不小，所以只有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成規模地刷單，這筆買賣才真正值得一做。
于是，陸建華找來同在南通的顏康、邱小天等人，以及遠在河北石家莊的葉立軍、魏一超，在溫州的潘之明、項少榮，上海的朱大軍，一共幾十人、涉及數地、平均年齡只有20多歲的團伙就此形成。
虛假刷單14億元獲7億積分
為了刷積分，該團伙籌資在天貓平臺上購買了康盟優視化妝品專營店、得力高精達專賣店等六家天貓店鋪，并每天在店鋪中制作大量不同的虛假商品鏈接，鏈接金額分別為5元、10000元和50.01元。為了保證后續行騙計劃順利實施，陸建華還購買了幾款軟件，包括自動拍下商品、自動付款、自動發貨、自動確認收貨、自動維權退貨、自動同意退貨退款、自動用積分購物等。
之后，他們在網上大量購買“白號”（即未使用過的淘寶賬號，含密碼、支付密碼等信息），將“白號”發給店鋪的員工，讓自己手下的網店員工拍下5元的商品鏈接，批量進行付款、退款的操作，這樣就可以以幾乎零成本的代價激活“白號”會員資格。激活后，再利用軟件，將所有“白號”的生日改成操作當天或者后幾天的日期，讓其擁有生日特權，從而得到雙倍的積分。
有網店、有人手、有擁有特權的“白號”，陸建華等人的計劃萬事俱備，接下來便是整個行騙計劃中最關鍵的部分，他們把這個部分形象地稱為：買衣服送襪子，衣服退掉留下襪子。
陸建華等人指使手下的員工們使用“白號”批量拍下1萬元商品鏈接。這1萬元的商品鏈接，便是行騙計劃中的“衣服”。隨后，通過網銀付款、店鋪自動發貨、員工自動確認收貨并要求“維權退款”、商家自動退款等四個步驟，完成了一單又一單的虛假交易。每完成一單，“白號”上便會多出5000的天貓積分，也就是他們所說的“買衣服時所送的襪子”。根據天貓的積分規則，雖然買家退貨，但天貓商城贈送的這5000積分，是可以保留在賬戶里的，這也就達到了“留下襪子”的目的。
整個計劃的最后，便是收尾兌現工作。員工使用“白號”拍下店鋪中的50.01元商品鏈接，使用騙取的5000積分進行購物抵扣付款。這樣，每個“白號”只需要花費一分錢，就能讓店鋪多出50元的現金收入。扣除員工的刷單成本費，這些錢最后都落入了陸建華等人手中。
流水作業帶來的效果是驚人的，甚至超出陸建華最初的預想。有的員工整個刷積分期間沒有休息過，一單3毛錢，平均每天能賺150元左右。2015年10月底至11月20日，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陸建華等人利用了6家店鋪，冒充10萬多個天貓商城會員，形成虛假交易額高達14億多元，獲取7億多積分，實際騙取人民幣671萬余元。
盡管涉案金額巨大，但本案并不是由天貓公司發現并報案的。該案承辦人、南通市崇川區檢察院檢察官申蓮鳳介紹，案件是由當地公安機關辦理的一起詐騙案牽出來的。本來，警方是調查陸建華的公司涉嫌發布虛假廣告，在辦案過程中發現陸建華等人利用天貓積分規則套現的證據，于是案發。
天貓公司工作人員趙玉虎介紹，在發現天貓商城生日積分漏洞后，公司已經及時進行了完善，類似案件不再有重演的空間。
8名被告人一審獲刑
“在辦理天貓積分網絡犯罪案件時，我院從原公訴科抽調3名有著豐富網絡案件辦案經驗的年輕干警，又從技術科抽調2名技術人員，組成專案組。”申蓮鳳告訴記者。偵查過程中，公安和檢察機關組成的專案組建立了聯席會議制度，就偵查方向、案件定性、關鍵證據的收集方法、全面開展追贓以及人員分工等問題進行深入分析、會商；公安機關抓獲嫌疑人的時候，檢察官也會同時到達第一犯罪現場，參與現場勘查，獲取犯罪嫌疑人、犯罪工具、現場情況等第一手信息，保障后續辦案順利進行。
本案涉案人數多，涉及范圍廣，這給案件的偵破帶來不小的難度。從2015年12月至2016年5月，半年時間內，南通市公安局崇川分局陸續將陸建華、顏康等8人抓獲歸案。隨后，以涉嫌詐騙罪向南通市崇川區檢察院移送審查起訴。2016年9月20日，南通市崇川區檢察院以詐騙罪對8人提起公訴。
在法庭上，陸建華、顏康等人的辯護律師表達了關于被告人不構成犯罪的辯護意見。
針對辯護律師的觀點，申蓮鳳表示，首先，陸建華、顏康等人客觀上實施了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行為，購買大量“白號”利用軟件系統激活，再進行大量頻繁的虛假交易套取積分，最后利用套取的積分購買虛擬商品變現，這些均是在他們控制下的多個淘寶店鋪進行的，商品鏈接也在不斷變化。陸建華、顏康等人的行為極具迷惑性，容易讓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而交付財物。其次，客觀行為反映主觀故意，陸建華、顏康等人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故意，僅僅是反復虛假交易固然不是犯罪，但該案的被告人所瞄準的是一個個虛假訂單背后所產生的巨額資金，而不是和其他的刷單行為一樣，只是為了提高店鋪的信譽度。從客觀結果上看，陸建華、顏康等人的行為也確實導致天貓的資金池須支付相應積分的對價，從而遭受財產損失?？偠灾懡ㄈA、顏康等人具備主觀上的故意，客體上也侵犯了他人的財產權，而且最終每個犯罪嫌疑人根據刷單量分配了贓款，構成詐騙罪既遂無疑。
“詐騙罪屬于侵犯財產權類的案件，單純的侵財案件是否構成犯罪，一般以是否達到法定的犯罪數額為立案標準，就詐騙罪而言，普通詐騙在江蘇的立案標準為6000元，網絡詐騙的立案標準則為3000元，也就是說犯罪的數額低于上述標準是不構成詐騙罪的，只有詐騙數額高于等于上述標準才立案追訴刑責。”申蓮鳳表示。對于本案的既遂標準，被告人騙取的積分轉換為現金，進入其控制的天貓店鋪賬戶，即為犯罪的既遂。之后，每個被告人根據刷單量分配贓款，應為對贓款的處理行為，所以被告人的行為均為犯罪既遂。
無獨有偶，利用電商平臺交易規則漏洞非法牟利的并不只有陸建華等人，因利用京東商城給好評就能獲得“京豆”的漏洞，另一案件中的鄧羅洋用他人身份證購買了30多家鉆石級客戶，先是虛構交易，然后給出“好評”，在十個月內騙取了京東給付的價值800余萬元的京豆。最后，鄧羅洋因詐騙罪被判處十一年有期徒刑，罰金1.1萬元。
“但與該案行為構成詐騙不同，網絡的虛假交易行為確實存在著灰色地帶。”申蓮鳳介紹，比如我們熟知刷單刷信譽的行為均是虛假交易，但針對這些灰色地帶的立法基本是一片空白。申蓮鳳建議，應當加快探索建立專業化辦案機制，加強訴訟證據支持力度，同時提高社會綜合治理能力，加強互聯網犯罪的理論研討，促進相關刑事立法。
今年4月1日，南通市崇川區法院一審判決認為，陸建華等8人通過實施虛構會員身份、生日信息、商品信息、交易過程等大量的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行為，騙取“天貓商城”的積分，數額特別巨大，行為確已構成詐騙罪，判處陸建華等8名被告人有期徒刑八年至十二年零六個月不等，并處20萬元至50萬元不等的罰金。目前本案已上訴。
案后說法
江蘇省南通市崇川區檢察院檢察官 申蓮鳳
利用網商詐騙案件通常具有極強的隱蔽性和迷惑性，特別是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任何有聯網計算機的地方都能實施犯罪。由于犯罪時間極短，并且不需要投入很大財力、人力和物力，犯罪成本極低。這些給案件的偵破和承辦工作帶來很大阻礙。從犯罪主體上看，犯罪嫌疑人多具有較強的計算機應用能力，比如借助網絡交易疏漏信息，開發各種攻擊軟件等等。這種詐騙犯罪的手法也很容易被復制和傳播，給經濟秩序帶來很大的危害。
互聯網時代，網絡技術、理念日新月異、突飛猛進，一切現實空間中的犯罪都可能在網絡中發生。但網絡空間并不是法外之地。針對越來越多的互聯網侵權、犯罪，我們建議：第一，要加強宣傳引導，提高公眾識別能力，增強防范意識，不給犯罪分子可乘之機。第二，提升公眾在互聯網犯罪治理中的參與和自律作用，加強網民參與網絡活動監管，自覺抵制網絡違法犯罪行為。第三，加強網絡管理機構工作人員的專業知識，提高專業素質和防范能力。因此，公眾在享受網絡交易便利的同時，同樣要恪守法律底線，遵守道德準則。打擊犯罪從來都是手段，保護合法權益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通過案件辦理，讓更多的人知道何謂違法犯罪行為，從而更好地起到警示教育作用，維護社會穩定。
